蘭德爾在早上匆匆趕去學校上課，連頭發都沒仔細打理，長長的金發四仰八叉地亂翹著。也不知道是他昨天太累了還是真的被歐氣流失打擊到了，他清早險些沒聽到鬧鐘鈴聲，還是露拉哐哐敲他房間的門把他叫醒的。

他解決完自己和露拉的早飯就沖出家門，在外面攔了一輛出租出趕去學校。上周他們的指導教授就提過，他們學院將要邀請一位有名的心理醫生來學校開演講，還有為期一個多月的課程指導——所以至少，第一堂講座他不能遲到。

兩年前的蘭德爾其實還不能算是從澤維爾天才少年學院畢業，但是他因為布魯德海文的案件而決定留在這座城市裏，校長查爾斯·澤維爾在了解了情況之後同意了他的想法，還憑借自己曾經的關系網，幫蘭德爾在布魯德海文的警局裏掛上了名，拿了一個外聘偵探的職位，作為交換，蘭德爾需要用自己的變種能力幫警局解決一些過於覆雜的案件，而警局也能保證蘭德爾的身份不暴露，可以去普通大學上學。

在遇見露拉之前，蘭德爾都沒有想過自己大學該怎麽辦，反正他一身孑然，勉強能養活自己。在出租屋的墻角碰見露拉時，外面正在下雨，小姑娘躲在窄小的屋檐下瑟瑟發抖，那時的露拉看起來也不是十歲的樣子，常年營養不良讓她餓得面黃肌瘦，衣服也破破爛爛，不知道是從哪裏撿來的，連最基本的警惕都提不起來。蘭德爾讓她進了房間，分給她吃了些東西，從此之後，小姑娘像只流浪貓一樣訛上了他，天天準時出現在他家門口蹭一日三餐。

蘭德爾被小孩磨得沒脾氣了，抓著人去警局問，一查發現小姑娘不僅父母雙亡，而且在孤兒院破產之後也沒被救濟站的人帶走，一個人在外面沒名沒分地流浪了兩年多，蘭德爾嘆著氣去辦手續，借著職權把小黑戶的身份安了下來，算是把露拉收養成了自己的妹妹。從那兒以後，警局的那點微薄工資已經維持不了他們兩個人的正常生活，畢竟他也沒想到露拉是個這麽能吃的幹飯人。於是蘭德爾開始嘗試在網絡上直播，一不小心在這個全是顏狗的世界裏火了起來，沒多久就接到了品牌商的廣告單，偶爾還會被請去拍幾個雜志。

但是露拉不愛說話——與其說是不愛說，可能是小時候的經歷讓她產生了一些心理問題，除非是聽到情緒激烈的歌曲的時候，露拉才願意用歌聲來代替自己的情緒，作為一個發洩口，不然在平常她幾乎不會開口。蘭德爾就放棄了自己這個失學兒童的身份，自學了幾個月，通過了布魯德海文州立大學的入學測試，專門去學心理系，想試試看有什麽辦法能幫到露拉。

這小姑娘是個窩裏橫，遇見不認識的人就怕的要死，但只要和她熟一點，就會體驗到這小姑娘乖巧外表下那顆狂野的心——愛聽搖滾樂的小姑娘哪個不是省油的燈。蘭德爾也不能保證自己能一直在她的身邊，不能保證小姑娘是否可以在他的庇護下平安成長。他親身經歷過，誰也不知道未來和意外哪個會先到，所以在他還有時間的情況下，他想盡量讓露拉有能夠自己生活下去的能力。

“這邊這邊！”蘭德爾一路從學校大門跑到辦講座的大教室，從後門偷偷溜了進去，他的好友格裏斯眼尖地看到了他，小幅度地向他招手，“給你留了位置！”

講堂裏已經坐滿了人，前面的講臺上一位西裝革履的優雅男士正在用他不急不緩的語調說著什麽。蘭德爾彎下身體，想不被發現地從旁邊擠進去。

蘭德爾遲到了幾分鐘，已經錯過了演講者的自我介紹，對方正在從‘罪犯心理’的角度開始演講，聲音低沈而柔和，像是緩慢播放流露的古典音樂，帶著某種韻律，蘭德爾聽到那嗓音，不知為何心臟顫了一下，他從學生們的雙膝前擠過去，匆忙間擡起頭看了一眼講臺，臺上的人仿佛有所感應地回望了過來，“……一個簡單的問題，犯罪心理形成的原因有哪些？”

他們才上了半年的課，粗略地了解了一下醫學心理學的問題，還未涉及到各種覆雜的諸如病理性或犯罪學的分支。整個教室安靜了一些，講臺上的男性不急不緩地說道：“那位站起來的金發男孩，你知道嗎？”

方圓一整個教室，只有一位弓著身體的蘭德爾勉強算是站著，他終於擠到了朋友給他留的位置上，站直了身體，聽見周圍的環境徹底安靜了下來。好吧，他咕噥著，畢竟自己也能算是半個警局的心理學專家，經手過的案子也不少了，“犯罪主體因素與主體外因素——”他還不知道這位教授叫什麽，求助的目光往下瞟，朋友接到了他的視線，用氣音回答他：“漢尼拔，漢尼拔·萊克特（Hannibal·Lecter）。”

“——萊克特先生。”蘭德爾慢吞吞地補充完。

漢尼拔露出了一個微妙的笑容，他的舉手投足間有著一種行雲流水般的優雅，像是受過冊封的貴族，“我該驚喜你們有提前了解過犯罪心理，請繼續。”

“主體因素包括罪犯者心理因素、生理因素和行為因素，”青年的嗓音不卑不亢，一點也不磕巴，“主外體因素即罪犯受到各種不良客觀環境影響後的結果，主要包括為社會環境因素、自然環境因素和現場環境因素。”

“很好，說的很完整，謝謝這位同學，”漢尼拔輕輕地拍了拍手，“所以我們今天從犯罪的主體因素說起，正所謂最困難的事情就是認識自己，在我所了解過的案件之中，大部分的犯罪者對自我的認知都不太清晰，因此很多的罪犯都擁有一定意義上的人格缺陷……”

蘭德爾舒了一口氣坐下，格裏斯在他旁邊低聲問：“你今天居然遲到了，要知道早上老教授沒看到你人的時候，表情陰沈的嚇人！”

“睡過頭了，抱歉抱歉。”蘭德爾解釋道，他在警局的身份對校內是保密的，他也從來沒和學校的同學們提過自己身兼數職，不僅在警局忙這個那個，同時還是個生活美妝博主、游戲主播，甚至偶爾會被雜志社叫去拍雜志，“教授和這位醫生什麽關系？把這個看得這麽重要？”

蘭德爾解決過的案件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對罪犯心理已經有了自成一派的思想，他由於變種能力的原因，非常容易與受害者同情，所以即便他解決案件的角度與其他人不同，大部分情況下破案的速度也不比其他人慢，因此對漢尼拔的講座抱著一種左耳進右耳出的態度。

“好像以前一起共事過，老教授對他讚不絕口。”格裏斯聳肩，“最近一個月的課都是由他來上，聽說他在巴爾的摩是位非常出色的精神、心理科醫生，還是FBI特別邀請的心理評估醫生。”

FBI。

蘭德爾靠在椅子裏，目光沈沈地盯著臺上演講的漢尼拔先生，不知道為什麽，蘭德爾看到他的時候總覺得奇怪，他身上有一種讓蘭德爾想要去親近的氣質，但直覺卻在腦中瘋狂拉響警報。這時的蘭德爾還不是很在意這個，想的反而是：不知道這位出色的心理醫生能不能幫他看看露拉的情況——尤其是小姑娘最近到了叛逆期，他好像更搞不明白露拉在想什麽了。

講座結束的時候蘭德爾本想追上去詢問一番，但是聽講座的其他女孩們已經將漢尼拔醫生層層包圍住了，這個年齡的女孩們都對漢尼拔這種成熟穩重且風度翩翩的紳士沒什麽抵抗能力。蘭德爾估算了一下他可能會花費的時間就爽快地放棄了，準備過兩天再問，他下午還得去警局呢，現在好歹有個名義上的搭檔在上班，他再怎麽不靠譜也還是要去慰問一下。

“一起去吃飯嗎？”格裏斯搭上他的肩膀，蘭德爾感覺到他很開心，聽見他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說：“今天有姑娘們。”

青年人的嘴角往上咧開，像個傻小子一樣，一看就是對某位姑娘陷入了愛河。

蘭德爾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門口站著的幾位穿得很漂亮的女孩，正滿臉羞澀地望過來，好像都是他們班的，穿白裙的那個好像叫瑪瑞安，蘭德爾有點印象，那是位非常受人歡迎的漂亮姑娘。

哦，聯誼。

蘭德爾笑了一下，17歲之前的他還熱衷於追尋青□□情的滋味，雖然說不上來者不拒，但是女朋友確實也沒怎麽斷過，只是從他來到布魯德海文之後，完全沒有心思搞這種虛幻的感情了，其他瑣碎的雜事與警局的案子就能讓他忙得焦頭爛額，“我就算了，妹妹還一個人在家呢，我得回去做飯。”

“你認真的？”格裏斯誇張地在他耳邊問：“那可是瑪瑞安！你已經拒絕過她一次了，又一次？”

“抱歉啦！”蘭德爾雙手合十，對格裏斯眨了一下眼睛，“妹妹比較重要！”

“……嘶。”被跨越性別的美顏無差別攻擊到的格裏斯倒吸了一口涼氣，推了一下他，“走吧走吧你快走吧，再晚點我就要彎了，草！”

蘭德爾吐了吐舌頭，笑嘻嘻地跑了。

格裏斯本來還笑著，擡起頭的時候，忽然註意到站在臺上被同學們圍著問問題的漢尼拔醫生視線一直停留在蘭德爾的身上，直到蘭德爾從大門消失後才收了回來，下一秒就與格裏斯對上了目光，接著漢尼拔對他微微一笑。

“……”格裏斯無端打了個寒顫，感覺自己的後背已經滲出了冷汗，雖然他與漢尼拔的交集只有短短的幾秒，但他覺得就好像被一種猛禽盯住了一般。他站在原地僵了會兒，直到門口的同學喊他名字，他才像是終於掌握回了雙腳的使用權，邁開步子離開這個教室。

蘭德爾一邊走出學校一邊還拿手機給迪克發短消息。

【搭檔，我準備在下午來看望你！想吃布丁嗎？】

【可以嗎！我好想吃！】

迪克感動之餘，莫名覺得自己被形容得像個關在監獄中的囚犯，而蘭德爾是那來個探監的人。

他們兩人，一個自由自在，想不打卡就不打卡；另一個資深社畜，996從入職到退休，007甚至連加班費都沒有。他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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